第38章 离歌别宴 (十二)-《小姐有病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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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厢出来,天且阴沉,地上湿漉漉的,方才下过了一场雨,却没听见声音。到处都是泥泞,妙真慢慢走着,眼怔怔地望着前头一片晚色天寒,心里头空得静得出奇。花信白池在左右不时看她,发现她还是没什么表情。
走到一半,天漫漫飘起雪花,一点点落在衣裳上,又一点点浸到皮肤里去。妙真也一点点地被冰冷蛰得回了神。瞿尧那些话,此刻才响在耳畔。她一字字掰碎了听,又一字字在脑子里拼凑起来,只拼到个残酷的结局。
她这时才想起来哭,可刚起个头,头一昏,人就?重重地砸在地上。
“姑娘!姑娘!来人呐,来人!”
白池花信正乱着搀扶,不想良恭从哪里冒出来,抱起妙真就?往屋里跑,“你们去请姑太?太?叫郎中!”
这郎中也是忙,一连几日在寇家周旋几个病患,症状倒都还一样?,皆是急痛迷心,食不下咽。好容易一个个都见好了,已是暮岁凋年,年关将?至。
林妈妈才能下床就?急着要瞧妙真,白池担心她受不得风吹,劝道:“娘还是在床上多躺两天,这几日冷得很,外头都积起雪了。您放心,姑娘已好了,今日还吃了几口饭,我和花信都看着呢。”
“我放心不下,还是得去看看她。老爷将?她托给我,我不能让她出半点差池。”
语毕下床,拣了件氅衣套上,由白池搀着进了正屋卧房。妙真正伏在炕桌上掉眼泪,她如今哭已不像前头了,大概是哭累了的缘故,只是静静地把脑袋歪枕在炕桌上,看着窗户上那始终阴沉沉的天掉泪,不大出声。
越如此,林妈妈看着越是心痛。她老人家倒哭得有声音,忙走到榻上去,“妙妙,我的妙妙,快别哭了,快起来叫妈妈看看。”
妙真忙端起腰,眼泪拿帕子揩了,提起点笑?脸,“妈妈快坐。我已好多了,您别担心,保养好自己才是。这样?冷的天,您该在屋里躺着。”
“久躺着做什么?没看着你,我躺也躺得不安生。家里头出了这样?的事,谁还静养得下去?我头一个就?不放心你,其次就?是替老爷太?太?担着心。咱们还是先?到常州舅老爷家去住下要紧。”
一番话复将?妙真的眼泪勾出来,两个人都是束手无策泪眼对?泪眼。
前头妙真才好些就?与鹿瑛去求了寇老爷。寇老爷只说帮着打听消息,别的没多言语,反把姊妹俩说了一通道:
“官府衙门的事情你们姑娘孩子家的懂什么?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,何况这事情牵扯了京里的一些大员,连我知道得也不确切。你们该听你们父亲的话,好好过日子。眼下年关,官府衙门都要歇着了,谁还有空问案子?你们父亲暂且不会有事。等开了春,等开春我就?上南京听信。妙真不是要到常州舅舅家去?你舅舅那里离南京更?近了,也叫他们帮着去问问。胡家比我们寇家有门路,肯定?能探听到更?确切的信。”
妙真细咂这话,恐怕有点推板的意思?,心头便凉了半截,想着林妈妈说得很是,先?到常州舅舅家再想法子,好歹胡老爷是常往南京走动的,在官场上也认得些人。
二人在榻上对?着拭泪,白池在一旁看着揪心。走到妙真这头坐下,微笑?着打岔,“姑太?太?叫留在这里过年,年后?再去。咱们不答应,怕她多心。”
“过年?这会谁还有闲心过年?”林妈妈低着头把眼泪都蘸干了,不以为意的态度。
林妈妈这些日子也瞧得出来,真是应了人家常说的,同富贵易,共患难难。寇夫人寇老爷夫妇两个,说到尤家少不得要掉泪,可也只是掉泪而已。
她轻轻嗤笑?了声,“算了吧,他们过得好这个年,我们是注定?过不好的了,何必在这里哭哭啼啼弄得人家阖家也不高兴?还是早走的好。你去把瞿尧叫来,我有话交代。”
不一时瞿尧过来,妙真已睡到床上去了,林妈妈只在外间与他说话。
瞿尧晨起便同良恭在外头忙了一晌,把上常州的事宜都打点好了。禀道:“船已经定?下了,先?到无锡,再等胡家的船到无锡接。路上若不结冰,春天咱们就?能到胡家。只是有件为难的事要同妈妈商议,跟着大姑娘来的那几个小厮婆子,都不是咱们家家生的人。老爷交代过,叫我将?他们的契书都带来给他们,让他们各自回家去,就?不好跟着到常州去了。”
林妈妈把那些身契都接了来看看,又递回给他,“那就?照老爷交代的办,咱们也用不上这么些人了,哪还有闲钱养活他们?何况拖着这么些人到胡家去叨扰,也有些不好。我虽也不算尤家家生的人,可我是一定?要跟着去的,不然?我不放心。”
“那是自然?,老爷说,您老人家是一定?要伴着姑娘的,花信和白池二位姑娘也当伴着小姐。不过花信她舅舅是一道押到南京去了。还有一个,良恭这人,不知是留下还是叫他自回家去,他也不是咱们家的人。”
林妈妈只道:“你去和他说,随他吧。”
妙真在黯黯的帐子里听见,猛地一下揪起心。忽然?后?悔前些时对?良恭说的那些气话,这会还用赶他走么?除了这些没去处没办法的人,谁不是想各谋前程?今非昔比了,他们尤家已做了阶下囚,都怕被带累。
窗户上散着阴淡淡的光,账内更?是黯败一片,她把眼阖起来,感觉漆黑一片,真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。
下晌一番风雨,更?是一番狼藉,哪里都是一副调年残景。早上下过的雪并没有积起来,只是东一点西?一点地挂在枯枝上,引起人心内一阵干燥的冰凉。
瞿尧并良恭坐在桌前,望着门上的黯黯一点树荫叹,“开着门又冷,关上门又闷。”
良恭没听见一般揪着眉半日不说话,仿佛还在思?忖什么。
隔着半合,瞿尧将?两手放在桌上把着茶碗道:“我是尤家的人,本?来也应当一齐收押南京的。是老爷花银子打点了,才放我在外照顾大姑娘,我是走不成的。至于?你,林妈妈的意思?,反正你要是还跟着,月钱就?没有从前那么多了。你要回嘉兴,也不拦你。”
说到嘉兴,良恭最放心不下他姑妈。出来这样?久,虽留下些银子在家,可姑妈一向身子不好,到底也不知是何情形。
他该回去的,就?此分散,和妙真各走各的路,横竖他们之间的那点关系,只在一份身契上头,如今也不作数了。
但心陷入在一片温柔的痛觉里,总是不作声,似乎拿不定?。
这时候,幸得瞿尧提醒了他一下,“我看你还是留下,跟着到常州去。上回安大爷到咱们家来,你不是和他有些要好么?他中了榜眼,大概过了今年,明年朝廷就?能封他个官做,你的前途不就?有着落了?”
良恭抬起眼散淡的眼,盯着他有些感激的意思?,嘴上又不承认,“人家高中榜眼,未必还能想得起我。不过是口里的话罢了,我要是当了真,岂不是有些不知趣。”
“这可说不准,安大爷不是官贵士族出身,就?是当了官,在官场上也没个帮衬。他要想站得住脚跟,头一个,得先?进香拜个神。次一个,得扶植几个自己人。”
这话不论真假,都是戳中了良恭胸怀。他心底里是想留下,苦于?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?由说服自己。是抱定?主意不能招人妙真的,可对?她总有不放心。人就?是这样?,有时候矛盾起来,连自己也是需要费心骗一骗。
他歪着脑袋笑?起来,瞿尧看得明白,这是有意应承的意思?。便起身拍他的肩,“那就?如此说定?,眼下银子虽挣得少一点,且看往后?。 ”
他待要走,良恭扬起声调,“嗳我说,你这么急着劝我留下是为什么?”
瞿尧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回首,颇有点“读书人”的气度,语气却是有点不屑,“我跑外头的事在行,伺候女人,我是不成的。还是你得心应手。”
良恭决定?留下来,妙真尚且不知道。林妈妈来说起,她都是以一副没精打采的神色道:“这些事都交给妈妈做主吧,我再去睡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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