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玉屏春冷 (〇九)-《小姐有病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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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摸了摸,“我今日到织造坊里去,路过一家炸货铺子买的。唷,这倒霉催的雨!有些凉了,你请将?就用些。”
因为前?头找白池的事情他格外尽心,果然?暂将?织造坊里的事停了工,召集起人来,只是没等找白池就回来了。他虽没使上力,可在妙真也是感激的,略略改了从?前?对他的印象。
她笑一下,眼睛洇着雨天的水雾,“多?谢邱三爷想着。”
邱纶郑重道:“外道话!什么邱三爷,只管叫我邱纶。要嫌不好喊,喊我邱三也成的,在家我爹娘兄长都是这样喊。”
“不好吧,我又不是你的长辈。”
妙真笑着转进屋去了,邱纶立时腆着笑脸跟进去,“怎么不好?你比我长了几岁,也能?算个长辈。你叫什么都使得。”
这话耳熟,她想起来良恭初进尤家时也说过这话。不禁笑得越开,回身坐到榻上,往墙下椅上指去,“邱三,那你请坐。”
邱纶高兴得要不得,把?提篮盒搁在炕桌上就走去侧面墙下坐,可身上湿淋淋的,不得自?在。他也还算有些心眼,生?怕挂到脸上给妙真看见?,要赶他自?回房去换衣裳,怎好?好容易来这一趟。
因此是一派祥和地?坐在那里,随衣摆啪嗒啪嗒地?滴着水,脸上只管笑着,“上回的事没能?帮衬上,小姐不怪吧?”
妙真是坐在榻上,见?他这狼狈便忍不住好笑,“怎敢?你是有心要帮,不过人先回来了。倒是好事。”
“是是是。”邱纶捣蒜一般点着头,“那她回来,没出什么事情吧?我听说是中暑昏在街上,给什么人救了,嘿,这倒是运气?。”
“没大碍,歇这两日已好了。我应当叫她来谢过你的,可你看这雨……”
邱纶忙摇手,“用不着用不着,小事一桩嘛,我也没怎样帮上。”
两个人寒暄这一阵,恰逢良恭哪里取了碟子进来,看见?邱纶那憨样十分不顺眼,便将?碟子“叮当”一下丢在炕桌上,“邱三爷,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换身袍子要紧,你身娇柔嫩的公子,可别病了。”
二人早结下梁子,邱纶自?然?也看他不惯,听见?他赶人,又说什么“身娇柔嫩”,岂不是污他是个不中用的软骨头?心下就愈发恨了这小厮,偏要端起身来硬挺着,“不怕,炎天暑热的,淋这一场雨倒很凉快。”
良恭背立在炕桌前?装碟子,回首斜睨他一眼,“你怕不怕不相干,我是怕把?那张椅子坐坏了。这木头经不住水泡,我们都是客中,人家的东西使坏了,找我们赔怎么好?”
邱纶猛地?一拍桌子,“我赔!嗳我说,你没见?我跟小姐说话呢?你怎么老爱插嘴?”说着虔诚地?睇向妙真,“小姐为人太宽厚,看把?这起下人纵得没了王法了,咱们主客间说话,他一句二句地?插嘴。不如把?他交给我,我替小姐教导几天,保准叫他晓得晓得什么叫‘规矩’。”
打了几回交道,妙真也知?道他这人了,虽常有些丢人现眼的做派,人倒是不坏,是个实心眼,想什么就做什么。她在历经了这许多?表里不一的人与事后,反而开始欣赏他这一点品质。
人总归是逃不过变迁的,她不是例外,变一点,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她掩着口鼻将?两个人都睃一眼,“这事情就不劳烦你了,还不知?道你们俩谁教导谁呢。”
邱纶觉得这话有些非同寻常的意味,是把?个小厮抬起来和他这公子平起平坐,因此再认真看看良恭的背影,觉得此人也有些不同寻常。他心里倒了醋罐子似的,暗暗埋头,向旁边撇一撇嘴。
隔会碟子摆好,他抓紧一切时机卖弄表现,“小姐赶紧尝尝看,我听说他们家的炸货在常州是顶好的,小姐把?每样都尝一口,喜欢吃的我记下来,下回再使人去买。”
他也算知?道些妙真的喜好,十分会投机取巧。妙真每样尝一点,给雨气?发得软了些,不够脆了。但味道都好,最要紧的,这是一种?久违的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。
良恭还立在炕桌前?,稍稍把?二人的视线挡住了。她不得不歪着脑袋去同邱纶说话,“哪里好再劳烦你呢?我听说你们家的织造坊就要开张了,你还在四处找房子。找到了么?”
邱纶把?手一扬,“不好找,我想租一处宅院,可不是小了就是那些年久失修的,拾掇起来麻烦。”
“你一个人,带几个家丁,还要住多?大的房子啊?”
“七.八间屋子总是要有的吧?”说着就走到榻上来,把?胳膊放在炕桌上,同妙真一面吃一面讲,“小姐不知?道,我不喜欢屋里有丫头守着睡觉,我喜欢清清爽爽的卧房。伺候的丫头呢就得睡在偏房里去,是不是要多?几间屋子?”
这习惯倒与妙真相同,她跟着点头,“我也不爱有丫头伴在屋里睡。我的丫头都是睡在偏房里,我不起夜,晚上不要水吃,一觉睡到天亮,用不着人伺候。”
邱纶忙笑,“我也是!”
笑着笑着看见?良恭还立在跟前?,他剔一眼,“你怎么还杵在这里,还不出去?”
良恭慢条条旋去椅上坐着,歪在那里笑,“我放你和我们大姑娘在屋里说话,不像样吧?男女有别。”
妙真听见?这话,稍稍把?身子搦正。邱纶暗窥她一眼,也端正起来,讪着随手把?手摆摆,冷笑一下,“你这时又晓得规矩了。”
良恭道:“一刻也不敢忘。”
邱纶时下恨不得叫人将?他狠揍一顿,暗在心里咬牙切齿。转念一想,随这看门狗去,反正他又没有不安好心,行?得正坐得端的,怕他什么?
他懒怠理他,继而和妙真讲谈。因说起彼此从?前?的事,想着尤家的变故,不免有些愧疚,“我们家代了你们家在苏州织造的差事,小姐不怪吧?其实这事与我不相干,家里是我爹做主,生?意上的事我更是插不上话。”
倏然?带起妙真一点伤怀,笑得丝落寞,“生?意场上就是这样,我懂。何况我家遭此变故,是受了冯大人牵连,并?不是因为你们家。”
“小姐真是明事理。”他愈发喜欢了,一颗热辣辣的心已把?衣裳烘得半干,“我能?常来与小姐说话么?我们在这里,也算他乡遇故知?。其实你和我多?讲谈讲谈就能?晓得,我这个人并?不坏,我好得很呢!”
妙真憋不住笑了,没见?过这么自?夸的。回想从?前?的自?己,也满是这自?不量力。这倒令她感到几分亲切,便点点头,“你肯来,我自?当香茶相待。”
邱纶不由得乐出声,笑着笑着,扫见?良恭在侧墙下歪着,一双懒怠的眼睛像是审视他,也像是在盯梢。
看得邱纶浑身不自?在,便朝他抬一下下巴,“嗳,你,你多?见?我几回也能?知?道,我绝没有什么坏心。”
良恭答应着,“我有名有姓,不叫‘嗳’。”
“这人……”邱纶看着妙真向他点点手,而后又转来,“那你叫个什么?”
“良恭。”
“噢。”他不耐烦,“成,叫你的名字。良什么?”
良恭抬抬眉,笑道:“良大爷。叫大爷就行?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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