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玉屏春冷 (〇四)-《小姐有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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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安老爷待这?后扶持的夫人态度冷淡,不过因为当初买小妾回来是为香火有继,后来将她?扶正,也是因为恰好?缺了一位夫人。

    儿子倒不是“将就”,儿子是他苦心经营的结果,所以待安阆倒和蔼。要悔与尤家的亲事,他行在头里,没与安阆事先商议,有些怕他宁死不屈,所以试问:“胡家邀咱们五月初三去商定?婚事的细则,你?是怎样打算?”

    安阆正是为这?事进来,坐在那张掉了漆的椅上?有些跼蹐不安,两手握着膝盖,抓抓捏捏的难以启齿。

    安老爷打量这?模样倒笑了,“你?只管说,你?也大了,又是即要做官的人,自己?的事情也要有个计较。”

    受了这?鼓励,安阆抬起脸来笑,“劳父亲为我的事费心,父亲说得对,我自己?的事,我自己?也要有个坚定?的盘算。”

    说着,把唇抿两下,有些豁出去的态势,“不瞒父亲,儿子与尤家大妹妹虽然自小就有往来,可,可她?实在不是儿子心仪的做太太的人选。倒不是她?不好?,只是我们两个根本?没话说。儿子也晓得,这?都是不规矩的话,择妻择贤,不一定?要能说什么知心话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未完,就被?安老爷笑着打断,“你?的意思,你?并不中意这?门亲事?”

    安阆抿着唇点头,“我知道此时说这?话,是很有些忘恩负义。我也打算了,想法子把姨父解救出来,也算我报他们尤家的恩。我已?写信到北京给施大人,只等他那头的回信。”

    他本?来还有些怕安老爷训斥,未曾想安老爷一径笑出声来,那声音倒像是对他的一阵赞扬。

    那笑声跌宕尘埃,一片阳光在这?间?残旧而保持体面的屋子里折动着。

    安老爷笑足片刻,慢慢点头,“你?打算得好?,帮这?一个忙,就算报了尤家的恩,不欠他们什么。我一早也不看中这?门亲事,我一贯的心,情愿结一门穷亲家,也不想和这?起买卖人家再做亲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面色渐渐冷,“况且,胡家的血脉,都有个病,你?娶了妙真,不免要牵连我胡家的香火。”

    讲完这?一句,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妥,表情又沉痛了一点,“你?看,就像你?母亲,虽未病发,有了个孩子在肚子里,也过世了。不知是不是天意?老天爷也容不得这?病再往下传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这?“母亲”也不是安阆的生母,安阆不好?过多置喙。趁机一并说了白池的事,“照实对父亲讲,我想娶的,是尤家的一个丫头。她?相貌好?,人品贵重,我不计较她?是什么下人出身,我想我同她?,才是心有灵犀。”

    安老爷心头僵了下,穷人家的姑娘是一回事,奴才出身的又是另一回事了。读书人家,要拣个丫头做儿媳妇,没得伤了这?体面。他因为自幼读书,如今上?一辈的人皆不在了,便一厢情愿更换了门楣。

    所幸这?丫头不丫头的事都是后话,时下还说不到那上?头,他也不必要先急着同儿子翻脸,笑道:“这?事情先放一放,面前这?沟你?还没跨过去,就打算起长路了。”

    安阆听这?话头有些失落,不过思来也不错,先把和妙真的婚事解了,才好?细说与白池的事。

    这?便又与安老爷商议退婚的细则,还是顾忌着胡家那头不肯答应。

    谁知安老爷却胸有成竹地笑,“胡家你?别管,我自有打算,且看五月初三。”

    “五月初三……”

    胡老爷两个指头轮着叩响炕桌,蹙眉呢喃这?日子。怨她?太太把日子定?得仓促,当中就剩个把月的光阴,如何来得及去打算退婚的事?

    到底是个聪明人,心头伴着指下“笃笃”的动静,还是一点一点打算起来。

    不一时胡夫人回房,走近碧纱橱内,看见他欹在榻上?,倒奇了一下,“唷,真是好?大的稀奇,你?回家来不先去瞧你?那个命根似的儿子,竟先跑到我这?里来坐着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事情要找你?商量。”

    胡夫人赶退了丫头,乜着两眼坐在榻上?,拂着她?那片湛蓝软缎的裙面,“要是拿银子的事,你?别想。我问你?多要点做雀香的嫁妆你?都说没有,我难道就拿得出什么闲钱?家里开销大,是一点富裕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胡老爷想事刚想个起头,给她?冷语一嘲,又接不上?了,便不耐烦地咂嘴,“啧,谁说要问你?拿银子?雀香的嫁妆你?也不必愁了,有进项补上?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来的进项?”

    他吊着眼,“你?说呢?”

    胡夫人豁然开朗,见了笑脸,“妙真的那笔钱?怎么,安家愿意退亲?安家就不想这?笔款子?”

    “安启荣是什么德行你?还不知道?他要是只想发财,家里何至于落败成这?样子?人家是读书人,打小就看不上?咱们这?等买卖人户。要不是二姐姐长得好?,他会和咱们结亲?哼,男人呐,不论读多少圣贤书,逃得过‘财’字也逃不过一个‘色’字。”

    “呵,亏你?还有这?自知之明。”胡夫人听见雀香的嫁妆有了着落,放下夫妻嫌隙,亲自走去给他瀹了碗茶来,“就是找我商议这?事?”

    胡老爷稍稍端坐,“是也不是。安启荣上?晌到染坊里找我,有意思要退这?门亲。不过他那个人,死要面子,想叫我寻个折中的法子,既退了这?门亲,又不叫外人诟病他们安家过河拆桥。这?媒妁之约的事,我能有什么好?法子,只有找你?商议。”

    这?事情胡夫人倒在行,年纪大的夫人太太们闲在家里,替人做媒算是一桩很有成就感又几?处得好?的事情。她?替人家牵了不少媒线,替她?的女?儿更是攀上?门好?亲,谁不称赞?

    只是这?悔婚的事却不常办,还要做到胡安两家面上?都过得去……她?静静细思细想来,只能伤尤家的体面。这?倒不妨碍,横竖尤家早是声名?狼藉了,只得个孤女?落在他们家,还不是随他们摆布。

    她?前后打算半晌,凑过脑袋去并胡老爷耳语。一线阳光在两个脑袋之间?的嫌隙里频频闪动,胡老爷的表情也是连变几?番。

    说完二人又是撤开脑袋相看一眼,就此定?下个计策。那变幻莫测的光影终是静止下来,在窗纱外面,愈发白得浓烈刺目。

    妙真最讨厌这?样的天气,柳摇深绿,轻云黯黯,将太阳蒙住一层,滗去金色的光,漏下来的是一片闷的白。照在人身上?,倒是半点不烫人,却像形成个不透气的囚笼,把心关在里头,憋得心慌。

    她?憋了这?大半年的光景,由湖州辗转至常州,到处求亲告友,皆无所获,一颗心在腔子里渐渐跳得沉重。偶然都要怀疑它是奄奄一息了,总算又有个好?消息来救它一下,死也死不了。

    良恭将安阆待要退婚的坏消息瞒下,只告诉她?听,“安大爷已?写信往北京去求他认得的一位施大人,是翰林院学士,想必有些能耐,只等那头回信。”

    妙真欣喜一笑,想着到底还是安阆这?有功名?在身的有本?事,心下安稳不少,自我安慰式地点点下巴颏,“翰林院学士,是在朝廷出入的人,他要是肯帮,我爹的事就有指望了。表哥还说什么了不曾?”

    良恭在碧纱橱下摇头,妙真又说:“那你?往后常往安家去跑,听听北京那头回信没有。指望舅舅舅妈是指望不上?了,也不好?劳动他们家的下人去跑。”

    “我心里有数。”

    “你?见着姨父太太了么?他们好?不好??我还是好?多年前他们到嘉兴去时见过一回,都不大记得他们什么模样了。他们有没有问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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